书号: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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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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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暖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此时刚刚寅时末,天色还未大亮,院子里丫鬟们的扫撒声与低语声透过微微开启的窗子隐隐传了进来。

傅暖此时的第一反应是饿,第二反应是憋得慌。见屋里没人,便自己摸索着穿了鞋子,往净室而去。

杨氏惦念着女儿,一早便醒了。此时来到梨花坞,往女儿屋中一望,大红的绣被被掀了开来,床上空荡荡的,却不见女儿的身影。

杨氏一瞬间有些心慌,正准备叫人,忽然听见一旁的净室里传来水声。杨氏急忙走进去,只见小女儿穿着寝衣,站在个小杌子上,努力地把手伸进与她肩膀铜盆里清洗。

杨氏忍住泪意,快步上前,帮着傅暖净手,又拿起一旁的毛巾蹲下身子为她擦干手上的水珠。

傅暖将两只手环住杨氏的脖子,也不再像昨天那样安慰她,只对着她撒娇道:“娘亲,我好饿啊~早膳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杨氏被这样一问,突然想起傅暖自昨日起便没有吃过东西,马上叫身边伺候的银枝进来,让她去二房的小厨房说一声,早膳先不必送去主院了,先送一份到梨花坞,到了时辰再另准备一份送去主院给傅有怀父子两人。

银枝应声退下,顺便叫了傅暖身边的莲子和青梅进屋伺候。待青梅为傅暖梳好头发,杨氏将傅暖抱在膝上,用沾了活血祛瘀药膏的小玉杵轻轻点在傅暖小脸上。

小孩子的皮肤最是娇嫩,一点点的力气就能留下印子。也不知当时那人是下了多重的手,才能将一个小女孩给掐成这般。问傅暖,傅暖也只装作不知。杨氏只能一边心疼的给傅暖上药,一边在心底埋怨那掐了傅暖的某人。

等到傅暖被杨氏收拾停当,才发现从醒来就没见着昨天与自己一同下车买糕点的百合。于是急忙扯着杨氏的袖子询问百合的下落。得知百合因为没伺候好自己而被关了起来,傅暖当即对着杨氏撒娇,要她放百合出来。

杨氏本打算发卖了百合,只是当时无暇顾及,便只将她关在东跨院的后罩房里。在傅暖被送回来后,杨氏也知道此时想要发卖百合必然会让傅暖难过,便没有做声。

且杨氏觉得,傅暖如今也懂事了,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敲打梨花坞的下人们,也让女儿在梨花坞立威,以免奴大欺主。种种考虑之下,便没去发落百合,对其他人给百合送吃食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被傅暖一提,杨氏假做不同意的样子。直到被傅暖磨了一会,才装作无奈,先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除了正屋,又吩咐路嬷嬷去将百合带过来。

不多时,百合便跟在路嬷嬷的身后到了门口,一看到傅暖便红了眼眶,不进门,也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在门外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杨氏见百合如此识趣,心里舒服了许多,又听路嬷嬷说,昨晚与百合交好的丫鬟送进去的吃食没有被动过,心下对这丫鬟的忠心更加满意,只是该做的还是要做,便给傅暖使了个眼神。

傅暖见着这个一直像大姐姐一样照顾自己的少女跪在面前,有些不忍。但看见娘亲的示意,只好忍住,心里暗暗打算以后再好好弥补百合。

杨氏往屋外看了一眼,见梨花坞里的下人瞧见百合跪在屋外,都三三两两的聚在房门口围观,却也不管,只对着百合厉声道:“百合,你护主不力致使三小姐被人所劫受了惊吓,按规矩本该将你逐出傅府发卖了。念在小姐无事且为你求情的份上,将你降为二等丫鬟,罚你一年月例。你可服气?”

百合片刻犹豫也无,跪在房门外向着傅暖叩了个头:“百合服气。多谢小姐求情,多谢夫人开恩。今后定然更加用心伺候小姐,不会再同样的错误。”

杨氏对百合的反应很是满意,便让百合退下,休整之后再来伺候。

待到母女二人用完早膳,傅暖带着莲子乖乖地跟在杨氏身后去了椿萱院。此时,傅有怀父子二人也刚好用完早膳。瞧见妹妹走进院子,傅有怀疾步来到傅暖面前,将妹妹圈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

昨日见到妹妹时,妹妹就已经睡着了。后来自己又跟着祖父去了前院的书房,因此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看看妹妹。此时见到妹妹除了脸蛋之外别的地方都毫发无伤,脸上的红印子经过一夜也淡了不少,悬了一晚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此时已经将近辰时,傅知微今日并不休沐,嘱咐了傅暖几句话之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叮嘱傅有怀好好照顾妹妹后,便让他带着傅暖去青松院向老太爷请安。

兄妹俩出了椿萱院,傅有怀弯下腰,将妹妹抱在了怀里。莲子跟在两人身后,脸上并无异色,显然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来到老太爷的青松院前,傅有怀才将傅暖放下,蹲下身子为她整理身上微皱的衣裳,叮嘱道:“暖暖,祖父一向疼爱你,待会儿到了祖父面前,祖父问什么你便说什么。不用害怕,要相信祖父,知道吗?”

说完,傅有怀便站起身来,牵起傅暖的手,慢慢走进青松院。妹妹从小便聪明,自己这样说,想来她应该能懂得其中的含义。

傅暖低头,由傅有怀牵着走路,脑子里开始思考哥哥特意叮嘱的话。害怕?害怕什么,劫持自己的人,或者肃王世子吗?相信祖父,难道,要让祖父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想到元珩,傅暖心里自然对他有些不满,但那是出于他贸然出手带走自己而使得那么多人为自己担心这件事。

至于劫走自己,傅暖倒是没什么怨恨之类的情绪。她倒也不是圣母到可以原谅元珩的做法,只是觉得可以理解。

曾经有人教过她,考虑一件事的时候,要站在第三人的立场来客观看待它。在一个偏僻的寺庙里看到敌国的文字本就是一件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因而对于元珩的做法,傅暖无可厚非。

而且,肃王世子其实大可以直接拿着那份许愿碟来治自己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以孝景帝对他的宠信,自然会应允。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也许是出于其他的考量,但傅暖想到他口中的淮南王府和曹尚书的下场,心里还是有些感激。

走进青松院,还是那条路,只是傅暖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然而此刻见到祖父像昨天一样坐在秋千旁,换了一件家常直?,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用着同样的茶盏,手中拿着的是同一本书,连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与昨天一样透着无法掩饰的关怀疼爱的时候。傅暖一瞬间红了眼眶,面前的这个人此时只是那个疼爱她的祖父啊,为什么她受了委屈只能藏着掖着,不能告诉祖父呢?难道只因为祖父不能帮自己出气就得瞒着吗?

还是说,因为畏惧于肃王世子的权势地位就听从他的威胁呢?那么,是不是即使将来她知道肃王世子要害人,她也只在心里为那人默哀却不去帮助那人呢?这样子的自己,与前世那些溜须拍马道貌岸然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一想,傅暖顿觉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亲人,对那样疼爱自己的祖父和其他家人,根本没有给予应给的信任。

六年的时间里,她并没有特意的去遮掩自己身上的不同。她身边的亲人,包括百合几个丫鬟,应该都发现了,可他们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什么异样,一直将自己当做一个正常的小女孩来看待。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相信,相信他们能与接受自己的不同,相信他们在知道自己的不同之后,还会像以前一样疼爱自己呢?

想到此处,傅暖顿时也不纠结了。三两步跑进傅老太爷怀里,埋着头大哭起来。

傅有怀见到妹妹这副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般难受。妹妹从小懂事,即便撒娇,也多半是为了讨别人开心,除了净宁法师那次,从没在人前这样放肆的哭过。他很想留下来听听到底是谁对妹妹做了这过分的事情,只是,看到祖父的示意,他只好行了个礼,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青松院。心里却在默默盘算,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妹妹到底说了什么。

青松院里因只有老太爷一个主子,伺候的人并不多。傅暖就这样趴在祖父的膝上哭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哽咽着止了泪。除了随身伺候的傅青,并未有其他人见到傅暖这副样子。

见傅暖没再接着哭了,老太爷让傅青去拿了洗漱用具来,亲手拧了半干的毛巾在傅暖的小脸上擦拭。傅暖仰着脸任祖父有些生疏的为自己擦脸,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祖父,有些不好意思。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亲,自己去世时,父亲也不过四十出头,比如今刚五十四的祖父也不过小了十岁,两个人都同样无私的包容自己接纳自己。于是傅暖看着祖父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像看父亲一样的孺慕。

待收拾完毕,老太爷抱着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睛的傅暖走进书房,傅青和莲子在两人进入书房之时,守在了门外。

门内,老太爷也没让傅暖自己坐着,抱着傅暖一起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开始询问昨天的事情。

除了在得知掳走傅暖的人就是肃王世子时,傅老太爷的的脸色有过一点变化,其余的时候都是一脸淡然。甚至在听到傅暖会扶桑语时,只在眼里起了些波澜,神色上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

待傅暖将昨天被带走之后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给老太爷后,便开始一脸忐忑的望着老太爷。那一脸怯怯的表情,配着脸上红红的眼睛,像极了只被猎人抓在手里的小兔子,哀哀凄凄地希望猎人放自己一条生路。

老太爷摸了摸傅暖的头,想起了一年前的冬天,孙女儿一大早,带着与她同岁的傅晴,两个小丫头不顾寒冷牵着手跑来青松院,要在这院子里玩雪。从窗子望出去的时候,只能看见两个小不点埋头蹲在雪地里,一点一点将丫鬟滚好的雪球装饰成了个大白熊,之后兴奋地跑过来向自己邀功。

等到两个小丫头离开以后,老太爷心血来潮,走到雪人面前仔细的欣赏了一下两个小孙女的作品。却惊讶的发现雪人的背后,被歪歪扭扭的写上了两个小小字符。他心底暗暗记下,便伸出手将两个字擦了去。

傅老太爷自然不认识这两个字符,当时的扶桑用的还是全汉字书写,即使他作次辅时见过扶桑国的文书,也看不出这是扶桑语。可他自来就知道傅暖是有宿慧的,因此只猜测这是不是孙女所做的什么特殊的记号之类的东西,虽不怕被认出来,却也还是将它擦掉了以免多生事端。

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庆幸当时是自己看到了,也庆幸孙女口中的假名是刚刚才出现。否则,他也不确定自己如果认出这是扶桑语,会怎么对待当时没有与自己坦白的傅暖。

此时,看到正怯怯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老太爷虽心里软和的不成样子,还是板起脸,一脸严肃的问她:“暖暖,关于你为何会扶桑语我并不在意。我只问你,你与扶桑国可有什么关系?可会作出对大魏不利的事情?”

“当然不会!我与扶桑国一点关系也没有,扶桑语是我后来学会的,我的母语一直都是汉话。”傅暖迎着老太爷的视线,因为急着剖白,颇有些语无伦次。

傅老太爷看着傅暖从小一点点长大,对她的性子自然是了解的,再看小孙女此时着急的样子,自然愿意相信她。抬起手为小孙女拂去额头上的渗出来的点点汗渍,安抚了傅暖两句。便扬声让傅青进来,吩咐他送傅暖回去。

傅暖从老太爷怀里下来,看着祖父柔和的眼神,心里变得无比心安,向老太爷告退后便由傅青护送着,自己回了二房所在的东跨院。

而书房里,傅老太爷思索良久,在傅青返回青松院书房时,傅老太爷拿出一个刚封好的信笺,交给他叮嘱了几句。傅青接过信封道了声是,再次退出了书房。书房门再次合上,只余一方博山炉的中的熏香还在空中袅袅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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